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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陳蔡碧女士 陳加忠 2005年8月1日
今年母親離世已滿7年。當問道兩個小孩還記得阿嬤嗎?小孩總是回答”永遠記得阿嬤慈祥的笑容。”自從我有記憶以來,媽媽永遠不斷的忙碌。忙於家務,忙於田間農作,忙著照顧小孩。在晚上家人安睡時,媽媽仍然在工作。到了清晨。大家醒來時,媽媽己經起來做了好多家事。媽媽是個典型農村婦女,無怨無尤的付出了一生,得到是兒女的成長。 陳家自明鄭時代來台,到父親那一代己是第八代。在竹山永遠只是佃農,一代又一代替地主耕種。袓父身體不好,養病時耗費許多金錢,最後只有留下龐大的債務給父親。而母親嫁入陳家時,父親沒有自己的土地,而唯有大筆待償的償務。來台袓先三世聰明公對後代子孫交代:”陳家的小孩要讀書,要有出入頭地的一天”。到了父親這一代,養家糊口都有問題,更談不上受教育。而父親和母親認為沒有土地一切都無法可談。因此在父親二十歲時,帶著同宗親友一齊到現在的家園墾荒。那時的村里是一片雜樹林,墾荒先挖開一叢叢的雜木,到濁水溪底用畚箕挑回石頭砌成一段又一段的圍堤,在山坡上築成一塊塊的田地。今天老家的土地就是父母雙親用汗水與時間換得的家園。 自懂事以來,農村的小孩在假期都要幫忙農務。竹山家園較平坦的土地種水稻,種香蕉、地瓜,坡地上種龍眼,更高的山上有竹筍,還有大群的雞、豬要飼養。當時小孩讀書不但會減少一份收入,又是增加一份支出。但是父母不斷的告訴我們,只要有機會一定要讀書。再辛苦大人都可以忍耐。 和母親相處了數十年,不曾看過她罵人。再辛苦再疲憊,母親都是和和氣氣的待人,我一生中只有一次被她處罰。在我國小二年級時,家中的食物總不夠飽食。小男生活動力強,時常挨餓,田間收成的蕃薯放久了發酸、發臭,媽媽切開煮熟後再餵豬。因為擔心這種蕃薯放久對人體不好,一直告誡我不能偷吃,但是挨餓的肚子使我不聽話,常常受不了飢餓而偷吃一些。媽媽發現了多次勸告,我總是聽不進去,直到有次在偷吃時又被發現了,媽媽抓條柴枝一路追打我,而我一路逃跑。猛回頭時看到了媽媽臉上不是怒氣,而是兩行眼淚,這是我唯一被打的一次。 在香蕉價格最好的五十年代,山坡上種滿了香蕉。每次的收成都是自天空未放明而忙碌到夜晚。媽媽以不到五十公斤的體重可以挑著八十公斤的負擔,日復一日的工作著,那時正是我國小、國中的年齡。在媽媽八十一歲的那年,帶她到醫院做全身健康檢查,醫生便驚訝著問著媽媽過去的生活,說她年輕時工作量太大,以至於體力透支太多。醫生說很少看到有人付出如此多的心力,一生中挨過這麼重的負荷。但是媽媽對她一生的辛勞從未有過一聲的怨言。 自高中開始離開了老家,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到鄉間。一直到了我服完兵役開始上班,媽媽已快七十歲了,仍然和爸爸在香蕉園內工作。快七十歲的年齡,用扁擔挑著香蕉,一步一步自山路上走下來。常常勸她不要再工作,媽媽總是淺淺著笑著回答:「工作忙慣了,閒下來反而不習慣」。 從小到大,在媽媽的小孩中我算是較會讀書的老么。每次從學校拿回了獎狀,不識字的媽媽都要我唸幾遍,每念一次她就開心地笑著。到美國求學的日子,每個週末一定打電話回老家,讓媽媽聽到我的聲音。而美國的夜晚正是台灣的正午,媽媽每個週日早上就一直看著牆上的時鐘,等著我的電話。在我回國的前幾天,媽媽一直算著日子。回國那天飛機返抵桃園機場到出關已是深夜,踏出機場大廳時第一眼看到了媽媽全白的頭髮。媽媽一直握著我的手,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停的流淚。回到台灣後,媽媽住在竹山的老家。好幾次帶她到霧峰作伴,但是她只住幾天就要回鄉下。隨著時間的消逝,媽媽逐漸的年邁。在和她一起的時候媽媽總是坐著我身旁靜靜的數著佛珠,陪著我看書。到了夜深時媽媽問著:"功課作完了嗎?"。在媽媽的心目中,我永遠是個小孩,一個每天要做完功課的小孩。回老家看媽媽時帶些點心給她。媽媽總是拿出來給孫子們吃。媽媽常說看著孫子們愉快的吃著,比自己吃還高興。媽媽一生中很少看電視。而在父親過世後,她更不太喜歡外出,常常靜靜著默念佛號。 在媽媽八十三歲那年,她的體力已衰弱了許多,大多的時間只是靜靜地坐著。她每天都在等待,等待假日大家相聚,看著孫輩在她面前玩耍跑跳。而在八十七年四月,她老人家身體功能逐漸地停止而往生西方,永遠離開了我們。媽媽在人世間走過了八十三年。 在媽媽的一生,我為她做的太少。高中以後只有寒暑假回老家陪她工作。就業以後,也只有在假日回家探望她,而媽媽總是無怨無尤。唯一能夠報答母親,是在她一生中,我是很少讓她操心的小孩。我學業的順利使她在鄉里得到讚美。鄉間公認她是福壽雙全的老人家,每一次有婚嫁喜慶一定被親友迎接坐在宴客的首席。媽媽說過雖然我不在她的身旁,但父親和她在鄉里能夠因我而一直受到親友的欣羨。而這只是我稍能報答雙親的大恩。 媽媽常說,一個人不一定都要讀到博士,但是一定要讀書。知書達禮才能出人頭地。父母親一直期望著我們子女都能夠好好的讀書。雙親已離此塵世,我回老家常帶著小孩看那一段一段的石堤,告訴他們爺爺奶奶一生中的辛勞與默默付出的偉大。那一塊一塊的石頭都是父母親一步一步從濁水溪中撿起挑回,再一塊一塊地砌成。父母親的精神,他們的行事為人,都留在我心中指導著我要如何待人處事。在老家鄉間的夜晚,每次在寧靜深夜裡看書寫報告。相信在天上的媽媽也在看著人世間她的小孩,她的么兒仍然每天做著功課。 回台灣已十餘年了,研究領域自設施栽培工程、蘭花量產技術、組培苗量產技術、生物反應器、而至生物電學等領域。每個領域都與前一階段有所相承而也有許多的差異。每次面對新的領域,必須一步一步的學習與開拓。這時更能體會父母雙親開闢荒野的精神。雖然學術領域之開拓與農業並不相同,但是面對新的世界,勇敢的接受挑戰,持續不斷的努力,這些都是相同的拓荒精神。在學術研究上我仍然是出身農家的小孩,以務農的精神開拓學術的新世界,這是父母從小到大給我的身教。媽媽留給我的精神即是無怨無悔的承擔,任勞任怨的付出。 每次看到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就想起自己的母親。父母親健在的朋友,請珍惜這份福氣。父母親不在的朋友,我們相互共勉,讓父母親上一代的辛勤、努力的精神,在我們這一代持續的表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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