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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以前、現在與未來的生物系統工程研究室學生 Biosystems Engineering Lab. BSE
中興大學 生物系統工程研究室 陳加忠
我於1996年到興大農機系報到,至今年已是十年餘,這10年是我自40歲至50歲的歲月。以前最早入門的學生,與我年齡的差距是十來歲。而現在研究所的學生,年紀則已是相差一代。最初進入研究室的前四屆學長如勇洲、子齊、啟禎與志勳四位已經為人父。研究室第一次到琉球參觀時,隨行的兩位小師弟還是小孩,而今早自國小學童而成長為大一學生與國中三年級學生。研究室不變的是年休三日的傳統,還有那共同研習的氣氛。但是十餘年的歲月,改變的是老師的外貌,在此十餘年後,老師頭髮已斑白,神態已蒼老,唯一不變是永不停止的意志與永不放棄的理想。在老師的研究室,一入門即可看到那幅摘自李商隱詩句的聯語:“永憶江湖歸白髮,欲迴天地入扁舟”。十年前是如此,未來的10年、20年也仍是如此。 研究室的研究領域逐漸擴大,自農產品加工工程、設施結構與環控、蘭花量產工程、組培苗量產技術、蘭花生理感測,至最近新增兩大領域:生醫檢測與生物反應器研究。一個領域接著一個領域。應用的產業面雖然不同,但是在技術面有個主軸:Sensing、Modeling、Controlling。以前每年寒暑假,全體研究室走訪台灣的蘭園。在海外的參觀中,日本、荷蘭、以色列、德國等都有BSE研究室的足跡。近年來研究生的碩士論文也可發表成一篇篇的SCI論文。遺憾地,我們盡力的蘭花產業並沒有我們可以就業的機會,畢業的學長走到了光電、機械等工業界。只在近年,學生才有在生醫產業的就業機會。 進入BSE研究室的學生都不免要考慮這些問題,研究所能夠學到什麼?未來的升學與就業機會又是什麼?在大環境的變遷下,台灣的產業正在調整,學術界也必須相對調整,我們的科系名稱是如此冗長:生物產業機電工程,但是台灣除了蘭花產業,仍然看不到其他與生物相關的產業。因此研究室的發展不是針對特定的產業而是培養研發的能力,希望訓練具有研究能力的人才。而人才不是一個狹隘技術的專才,而是具有學習能力、有研究潛力的研究者。 現今的時代,研究室的任務不是一種單項技術的技藝訓練中心,而是培養研究人才。人才的基本條件包括:1. 基礎學科的研讀,包括各種數學、力學、電學、熱學、數學建模、統計與迴歸、感測等;2. 語文能力,尤其英文的讀、寫、聽、說;3. 解決問題的能力。自收集資料開始、研讀判斷、動手試驗、分析數據、歸納結論、撰寫報告等。研究室的可貴是此“師友之道”。在研究室大家互相勉勵,共同探討真理。在外界公司的研發單位,同事是共同做事的夥伴,但也是職位升遷的競爭者。在研究室,學長、學弟們則是共同學習的師兄弟關係。大家相互討論,相互協助。不論是中國武俠小說描述的同門師兄弟的關係或是西方學院教育下的師生制度,都是志同道合、共同學習的同伴,也都是說明同門學藝,相互砥礪,相輔相成的可貴。研究室就是要提供這個機會。 一個好的研究人員必須同時具有兩個特質。一個是渾含性情,樸實渾厚的個性,另一個是不為成見拘束,能夠自由思考,具有創意的性格。這兩種個性表面上似乎衝突,但是又是相輔相成。自由創意是自研究與試驗中逐漸啟發,踏實的個性則可自日常生活中養成。因此研究室在平日生活管理有所約定:不在研究室內接待客人,彼此也不在研究室閒聊。自己使用的座位在離開時收拾整齊,不使用別人空間。使用儀器要登記,使用完畢後連同附件歸還原處。使用的儀器其測定方法與維護方式等都要建立標準作業程序。這些非條約式的規範約定,正是希望養成嚴謹的習慣。研究的構想可以自由開創,而思考的基礎是基本的學理。在進行試驗時則必須細心與嚴謹。 好的研究人員人格性情又有那些基本特性?不是外表的俊貌,或是言談的口齒流利、口才便給。第一種特性是謙虛又有自信。因為謙虛才不會固執己見,能夠吸收新知,能夠欣賞別人的成就。因為自信,因此進行研究不會趕時髦、玩噱頭,自信的基礎是自己一步一步建立的學識能力。第二種人格特質是善良回報之心,尤其是對父母的回報之情,與對此社會的責任感。能夠分辨是非而不是隨媒體起舞。學術界很多人都認為人格特質與做學問、進行研究互不相關。但是只有真性情,才有真學問。胸襟能大,學問才能大。 生物產業機電工程的前身是農機系。農機系是個幸運的科系,在農村勞力不足,在農業機械化成為共識的時機成立此科系,因此有充裕的經費,有高聳的大樓。而在1990年代又搭上農業自動化的列車,再度帶來十餘年的好光景。但是在此二十一世紀,在學術轉型的時代,自農機更名為生物機電工程,此學術領域的前輩並未訂出其方向與分年達成的目標,因此生物產業未能建立,生物機電無著力之處。此學術領域亂了陣腳,一味追求新潮流行,因此生物機電領域毫無計畫的引入各種師資,有動物、有生技、有電機、有生物資訊、有微機電與奈米,但是始終未能帶出一個方向。回顧過去,農機學術領域本來可以建立以小農規模為基礎的農業機械化體系,以此體系結合台灣機械與電機工業可創造另一個世界性的農機市場。然而此農機領域格局太小,學術能力不足限制了在國際競爭的機會。 近年來,進入研究室的學生,大學時代幾乎是生物機電工程科系。此新科系值得肯定的是其課程,至少此科系仍然維持工程的基礎課程。BSE研究室的大方向是Sensing、Modeling、Controlling。在研究所也以此主軸開授一系列的課程。只要大學的基礎科目修習完整、打好基礎,在研究所階段即可按部就班的研習。 二十一世紀所需要的人才是什麼,絕不是二十世紀後半期那時代訓練的專才,但也不是萬事通、萬事鬆的泛泛之流,更不是追求卓越、追求尖端、狹而深的訓練。自生物技術與微機電的訓練可知,如果偏離基本的學理,只有訓練學生成為使用昂貴設備的專業技師,而學生無研究的潛能,無創造能力,這種訓練只有製造更多的失業人口。二十一世紀的人才是自基礎科學開始,對工程基本學問打好基礎,進行研究,面對問題能夠思考,能夠著手規劃試驗,並能持之有恆的進行。對於問題能夠系統化、整體化的考量,能夠以自己的專業能力與別人的專業能力互相配合,能夠有領導能力,能夠組織團隊共同解決問題。這種人才的培育除了自己學識能力不斷的增進,也包括個人修為涵養的歷練,而且這是一條終身學習的道路。只有紮好深厚基礎,才能有所卓越成就。莊子逍遙遊篇中“水之積也不厚,其負大舟也無力”,可用來說明此境界。 在台灣,在興大,當被問起BSE研究室的成員是如何召集,有哪些特點。我常告訴其他人,BSE研究室的學生不見得是天才,不見得最聰明,但都是用功努力,都是踏實學習,這是BSE研究室的基本精神,也是至今代代相傳的精神。 BSE研究室的人員招收並無一定的限制。大學部學生可隨時與老師商談,隨時進入研究室選擇自己喜歡的題目,在大二、大三可以以團隊學習的方式進行研究,也可以個人單獨進行研究。而在大三暑假之前,必須決定未來研究所研讀的方向。留在研究室進入碩士班的學生,已經熟悉研究室的運作,因此自大四就可以進行研究論文的相關試驗。研究室不需要打卡,不需要登記出勤,自己管好自己。在老師出差或出國時,研究室一向是照常作息,這也是學長們代代留下的傳統。 每年六月畢業典禮當日,是已畢業的學長返回研究室與學弟相聚的日子,也是大四畢業生家長與老師相見的日子。這一天,讓大家相互見面,相談在社會上奮鬥的經歷,可以提供學弟們參考,也可使老師得知要如何調整教學,如何訓練學生,使其能力、人品都能合乎社會產業的要求。每年三天假日的研究生生涯,有些學長是兩年,有些學長是三年,因此曾有學長戲稱此為有期徒刑,而老師卻是無期徒刑。對一個以研究室為主的老師,以另一個角度而言,教學、研究與推廣是本職,這不是工作,也不僅是一份賺錢的職業,而是我實踐理想的地方,因此無所謂是否辛苦。 老師一生有許多心願,其中一項心願是重建台灣的農業。重建台灣此海島,希望恢復那福爾摩沙之美。具體的作法是希望建立設施農業,此型農業以較小的土地創造更高的價值,使得多餘的土地可以造林,可以使此海島再充塞綠意。也因此研究室投入了蘭花產業,希望此產業能為農村帶來財富,能夠為從事農業的年輕人帶來尊嚴。但是在此2006年歲末,似乎此理想已愈來愈難實現。在現今只是盡力為農村、為農業維持一份生機,維持一份元氣,期待未來的機會。也因為如此,研究室的大學工讀生與研究生,都曾隨著老師到過蘭園,也都協助各項關於蘭花的研究工作。對於蘭花產業,對於蘭花量產的研究,研究室是不曾停頓。過去、現在與未來皆是如此。 今年老師步入五十歲,在論語中,五十歲是說知天命。一個人立身處世的標準是立德、立功、立言。以現代話語即是做人、做事、做學問。一生中影響了最大最多是我的父親。在我拿到博士學位時,美國明尼蘇達大學農工系的系主任曾詫異著問我的出身,問我是否出身學術之家或是官員之子。我很驕傲的告訴他,我的父母是台灣的農民,沒有受過教育,但是能夠培養一個農村小孩到美國取得博士學位。在我父母生前,我無法每天承膝左右,無法帶給他們富裕。但是我能心安。因為我沒有辜負他們對我的期望。在我五十之年,我沒有創立功業。但是我心安理得,因為我能在學術界撐起一片天地。 在大四畢業典禮,我都希望能夠見到學生的家長,瞭解他們對兒女的期望。在每年舊曆年與母親節,老師都設法準備蝴蝶蘭,希望由學生帶回送給父母。在學生領到第一份工讀薪水,老師也都叮嚀要帶給父母親。研究室到海外參觀,有逛街的機會,老師也會提醒學生要為父母買份禮物。因為老師的心中,父母健在,有父母可以盡孝的人,都是何等的幸福。 自美國回到台灣已經十八年,到中興大學服務也已超過10年。投入蘭花產業也有十二年。十二年的辛勞,沒有後悔,但有遺憾,遺憾地是台灣農業。此產業至今無法成大器,無法培育人才,無法成就大格局,無法在國際競爭。在學術領域上,我則無所憾。在學術領域,我們不斷地開拓,不斷地將學術研究推向另一個境界,現在與曾經待在研究室的學生,也都維持此純樸踏實的傳統,也從未曾讓我失望。 在我剛到興大任教後,我告訴其他老師,我要將興大研究所學生訓練至其論文可以在國際期刊發表。當時許多老師都認為這可不容易,甚至告訴我這是難以做到的挑戰。但是幾年來學長都做到了。自兩年前,研究室朝向生醫感測與生物反應器兩大領域發展,這些挑戰比以前更艱難,但是研究室相對也已經累積更豐富的經驗。 今年,五十幾歲的老師,由兩鬢的白髮已可看到體力已退步,已不再是四十歲與學生一起跑步、運動的老師。但是我喜歡麥克阿瑟將軍的格言“歲月不能使人衰老,只有放棄理想才會使人年老”。在心智上老師不曾變老,還是帶著研究室的學生,不斷地前行。在生機系,在台灣蘭界,許多人都說“陳老師研究室的學生看起來就是不一樣”。在此時代,這種差異性不是外表,不是辯才無礙的口才,而是踏實誠懇的性情,不斷努力向學的精神,這是BSE研究室的傳承,正是研究室互助互勉的師友之道。研究室的存在即是講學傳道,而代代相傳的精神也是此種傳承精神。老師不斷地自勉要在國際學術上競爭,要使台灣學術能力在國際上為人尊重,也自許要將學術研究轉成實用技術,協助台灣的農民,協助台灣的產業。除了自己的努力,也要持續的培養人才,在研究室不斷地培養獨當一面的研究人才。這是我父親給我的期望“努力讀書,才有未來;有人才,台灣才有希望”。我以此自勉,也以此與研究室的學生共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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