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2016年,是竹山媽媽百年冥誕,而我在今年也是步入60歲。媽媽的形影至今仍是如此熟悉,我也再寫下我與媽媽的點點滴滴。
自我有記憶以來,媽媽就是不斷地忙碌。我小時後由二姐照顧。二姐出嫁之後,我開始獨立生活。自己穿衣、自己洗澡、自己打理生活的一切。每天傍晚洗完澡,媽媽一定叫我過去再檢查一次,她用毛巾細心的幫我擦淨頸部與耳朵後方。媽媽很注重細節,也訓練我要好好料理這些細節。她一直教導我做事不可粗心大意,不可以草率了事。
媽媽不識字,她曾經努力學習阿拉伯數字。當她會寫出0-9的數字之後,家裡的開銷與農務等她有一套管理方式。例如農忙時要僱工幫忙,媽媽有其記錄方式,每個女工都有特別的圖形,以圓圈代表一天,三角形代表半天。月底結算從不曾出差錯。最神奇是家裡養的母豬,媽媽對每一頭都在紙上繪出不同形狀,連續的記錄每胎小豬之數目。
國小畢業那天,媽媽坐在家長席。我上台領了許多獎品,老師一份又一份的交給媽媽保管。媽媽膝蓋上的獎品堆疊到她臉龐,她開心的一直笑著。
國小畢業那年暑假,我得到腎臟炎,渾身浮腫。那晚,媽媽跪在大廳祈求菩薩,她哭著自責說醫生勸她不要留下肚中的小孩,而她堅持一定要生下我。今日這個小孩多災多難都是因她所害。當時我抱住媽媽哭成一團,我向媽媽保證我一定會使身體好起來。
自國中至大學,寒暑假是和媽媽最親近的時間。我只要在竹山就是陪她下田工作。在大學時,香蕉園重要的工作開始由我負責。家裡有段很長的時間與香蕉有不解之緣。整個村裡也只有香蕉集貨場一支電話。全村有突發重大狀況,就依靠此電話。大學放榜那天,我在台北。三姊自幼獅廣播電台聽到榜單,二哥輾轉打電話至集貨場。集貨場那位管理員陳老先生連夜騎著腳踏車到老家報喜。爸爸笑
著對媽媽說,全村都如此開心,為何只有妳在掉眼淚。
大學開學之前,必須到成功嶺六週。結訓時領到118元薪水,這是我第一份薪水,回家拿給媽媽。媽媽抱住我流淚,她說我第一次賺到薪水就把錢都交給她,那時我發現我已長得比媽媽高了許多。
大嫂在我大四下學期,因一場車禍而離開。媽媽辛苦的養大兩個小孩。在假日我接下工作,餵食、換衣服,幫他們洗澡。媽媽卻只是擔心,一直說自己不識字,沒有辦法教導他們功課。
我在美國那二年八個月,週五晚上11點是我打電話回竹山的時間。媽媽為了等待我的電話,鄉間週六中午的宴席都不參加。大哥力勸媽媽參加,也告訴我媽媽下週參加婚禮宴會的地點。那天我改撥電話號碼。主人家特地接上擴音器,我與媽媽談話傳遍了婚禮會場,與媽媽通話時背景是親友的祝福聲與加油聲。電話中傳來一位堂伯蒼邁的聲音“小加忠,我們都會幫你照顧你媽媽。你放心,好好
地把博士學位拿回來”。
回台灣時我已33歲,而媽媽也已73歲。媽媽年歲增加,眼睛的白內障也逐漸嚴重。每個月有半天我自霧峰開車至竹山,載她到霧峰蔡眼科就診。每月一次的來回,是媽媽對我講話最多的時刻。媽媽逐漸年邁,走路也開始不穩。由每個月的扶持走路,我已知道媽媽體力逐漸的消退。
媽媽一生工作過勞。在最後,全身器官都老化。她在無病、無痛中離開了我們。雖然我知道這一天一定會來臨,但是心中的難過不捨就是無法放開。媽媽離世半年之後回到老家,二姊也恰好回去。我告訴二姊,我好想到山上祭拜媽媽。二姊叮嚀我不要動到風水。那天到達山上,看到半年之間,新墳已長滿青草。媽媽墓碑覆蓋在雜草之中。當時悲從中來,自小到大與媽媽相處的情景一一浮在腦海。那種孤獨無依,使我聲嘶力竭的痛哭。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如此的痛心悲痛,一直哭的全身虛弱無法起身。附近茶園採茶的婦女跑來察看,都陪著落淚,說著沒有看過有人傷心的如此慘痛。最後有位遠親的堂嫂勸我:“加忠叔叔,永坤嬸一輩子都誇獎你從來不必讓她擔心。現在你如此痛哭,她在裡頭怎麼能夠安心”。因為這句話,我停止哭泣。每年掃墓,在媽媽墳前,我都是默默流淚而不再哭出聲音。
媽媽離開我們快18年,我還是常常夢到她。近來地震頻繁,每次地震後就是夢到媽媽,她牽掛著她釀的酒甕是否安好。在大孫彥宇出生那年,媽媽釀下這甕酒。一直說在長孫結婚時要宴請親友。近來,夢中的媽媽就是牽掛著四姊最小的女兒小晴,也是她最小的外孫女。
媽媽一生辛勞,但是她永遠有著好脾氣。再多的辛苦,她從未生氣,從不罵人,笑嘻嘻地待人。在辛苦或苦痛時,媽媽偷偷地掉淚,然後擦乾淚水持續的工作。媽媽不求回報,只求兒孫平安的長大。竹山的四個姊姊,都有著媽媽的好性情。
爸爸生前就說過"你媽媽就是牽掛太多,心都
一直放不下”,"你媽媽牽掛兒女,牽掛著孫輩。"而我到了60歲之年,發現我心思像媽媽,也是如此多牽掛。每次回老家,路過中州國小。右側山上,就是媽媽長眠的墓園。心中就是默禱,"媽媽,你的兒孫都很好,你要好好安心"。
今年是媽媽百年冥誕,而也是我60歲生日。60年前,媽媽抱著孱弱的身體,咬牙生下了我。對於媽媽永恆的思念,已經不是文字所能形容。在媽媽百年冥誕的這一天,竹山第二代、三代至四代兒孫將相聚一堂懷念我們的母親,我準備以七盆台灣阿嬤小白花代表我們對竹山媽媽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