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
父親百年冥誕,在十一月下旬家族要為他辦理一場紀念會。在籌辦過程中我為他準備一首歌,當日全家子女共同合唱。這首歌是“爸爸親像山”。作曲:吳嘉祥,填詞。吳念真。
細漢爸爸親像山, 看伊攏著舉頭看;
大風大雨攏不驚, 永遠高高站直那。
大漢爸爸親像山, 總是惦惦不出聲;
想要親近不敢偎, 不知伊的心內塊想啥。
如今爸爸親像山, 日頭西斜影孤單;
想要甲伊來作伴, 誰知離阮千里外。
至今,我只有寫出兩篇紀念
父親的文章。我多希望能為
父親寫出他一生的傳記。許多看過“我的父親”(
http://bse.nchu.edu.tw/new_page_144.htm)
此篇文章的朋友,說
父親的一生是代表著台灣的精神,而這種精神持續著影響台灣,也影響著中國。以下是我在中國遭遇的兩個故事。
我因為參加蘭展而到了山東泰安。在泰安遇到一位專程找我的中年讀書人。他到會場找我,是要告訴他自己的故事。這個山區長大的青年,是山東山區少數考上清華大學的學生,在他大學畢業後返鄉探親,然後就要到都市就業。但是山裡的國小自老師離職後就找不到願意來此任教的老師。他答應村民留下來暫時代課,等到有正式老師報到後,他就要到都市。但是十多年了始終未有老師願意到山中的國小任教。年復一年,他急得要離開,但是又捨不得山中的孩子無法受到教育。時間一過了十餘年,他開始後悔他的決定,他留在鄉間是否有意義?他的青春是否浪費在此山中?而有一天,山裡回來了他教過的學生。這些小學生已經大學畢業。學生回來要接替他的工作,而帶給他一篇在網路上傳播的文章“我的父親”。由於這篇文章,這些學生願意返鄉持續這位老師的工作。由這篇文章,他看到了在台灣的鄉間,在竹山的山區有人以一生守護家園,而且不斷地鼓勵著小孩要讀書,要能夠接受教育,因為貧苦人家唯有讀書才有希望。這時候,他發現他在山區的十餘年歲月並沒有白費,如今他培養的學生如今已回歸鄉里,他的精神已可以傳承。這位中年人含淚告訴我,在我返鄉祭祖時,要我告訴
父親,父親的精神已影響著山東山區。他們也會代代傳承此精神。
另一次的經歷是我到海南三亞演講。演講結束後一個黝黑,個子不高的中年人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走到講台旁。他自我介紹他們居住於瓊中縣,騎著數小時的機車來到三亞市,就是帶著兒子要見我一面。因為他們祖先自明朝被貶官到海南島,以後定居於海南。由於與當地黎族通婚,因此外貌逐漸不似漢人。他們世世代代守著祖先的傳統。祖先遺訓中,他們是讀書人的後代,一定要維持耕讀傳家,再窮困也要維持讀書。到他兒子這一代,在所謂“改革開放”之口號下,兒子認為這是迂腐之見,兒子說賺錢才是人生首要。而在一個機緣中,他看到“我的父親”此篇文章,也以此篇文章給予兒子閱讀。兒子發現在台灣山區,一個未受教育的父親,可以以身教教育下一代都能讀書,而且讀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賺錢。“我的父親”此文章,改變了他的兒子。他兒子知曉何謂讀書人,知道為何他們祖先要堅持耕讀傳家,為什麼要維持此傳統。他兒子知道了在貧苦山區,還是可以讀書,可以培養人才。這位朋友與我相約,他日他們父子能到台灣,我會和他們到竹山山區祭拜
父親。
在上海,有個台商朋友建議我為
父親留下傳記。他希望此書能夠影響中國,改變中國一些人。讓他們瞭解中國真正的文化是在台灣,是在台灣鄉間。這種文化傳承不是所謂哲學思想,也不是學術論文,而是以生命加以實踐。他希望這本書能夠啟發一些人,能夠告訴現在的中國人,人的一生不是只有金錢權勢,還有更值得追求與實踐的理想。
今年是
父親百歲冥誕,我對他的思念從未停過。在辦公室對面的書櫥擺放著
父母親的照片。我常反省我是否能夠真正傳承他的精神。如同在中國一些朋友,當他們走過中國,走過台灣,才知道中國文化的傳承者不在教室,不在媒體,而是在鄉間。文化的傳承不是理論,不是清談。而是以人的一生加以實踐。以一生的行事為人以彰顯此樸實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