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70年(1981)的雙十國慶,我剛結束連值星官勤務,可以有2個晚上的連假回到竹山過夜,陪伴家人。在10月10日一早,自清泉崗到台中,搭台西客運到竹山山腳站,再轉員林客運到頂溪洲下車。我下車時,就看到爸爸在站牌下等待。他淡淡的說家裡剛剛接到陸戰隊連部電話,緊急召回所有官兵回部隊。父親陪我走到對面站牌等待即將來臨的客運。他交給我一個塑膠袋,裡面是一個飯糰,是媽媽臨時做好給我在路上當午餐。自水里往竹山的員林客運,一下子就到達。我上車後自車窗看到媽媽躲在香蕉園內,看著馬路方向,她暗自著拭淚。下午趕回清泉崗,全連開抵機場附近山頭。我們挖好散兵坑,在山頭警戒了4天3夜。最後才得知因為在10月10日那早上,中國大陸的特戰部隊,宣稱進行演習,自浙江沿海南下廣東。陸戰隊進入戰備狀態,因此召回所有官兵防守清泉崗。
我在71年(1982年)5月退伍。我們那一營那一期的預備軍官,31名報到。能夠拿到退伍令走出營門是28人。在陸戰隊的例行演習中,不斷地要攻山頭,搶陣地,強行軍。走的路程不是一般民間車輛通行的大馬路,往往是地形險要的山區,造成軍旅的高風險。而當時設備陳舊與上級的不合理命令或許也是軍人生命風險高於民眾的主因。而在那一年,我穿著迷彩服,常常站在大肚山望著山腳下一片燈海。我們只是預備軍官,只是步兵排長,對於不合理的管教與當時一些官場黑暗現象,會有不滿怨恨。但是我們知道自己是國軍,這一年半軍旅生活,就是保國衛民。我們是為了台灣人民盡此兵役義務。當時我們痛恨那時的執政者,但是我們清楚自己的任務,就是保護台灣此海島。
在隔壁營,有一位少我2歲,來自台大歷史系的學弟,他是雲林口湖鄉少見的台大畢業生。當骨灰送到他家時,永遠無法忘記他的家人跪迎的心酸情景。他的父親強忍悲痛叮嚀著我們這些預備軍官,〝你們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退伍回家〞。
任何團體都有一些黑暗面,就像有些人從軍只是為了升官發大財。在大學裡的教授群也不例外,也會有不稱職的師資,但是不能以此抹滅大學教育的功能。台灣不能沒有軍隊,不能沒有戰備。台灣軍隊中一定還有不能令人滿意的現象。但是面對盡責的軍人,我們要有更多的尊重。因為他們的職責本來就有更多的風險。對所有在執行任務中犧牲的官兵,我們更是必須有著更多更深的敬意,他們的任務是守護著台灣,為此他們付出了最高的代價。如同40年前沒有走出陸戰隊營部大門的三名步兵預官,這是軍人的使命。
在40年前,我是海軍陸戰隊步兵排長。我們經常演習,也曾面對恐懼。對此次罹難於北部山區的軍人,他們以其生命盡了職責。我們可以討厭執政者,討厭執政黨。但是在政治上,軍隊是中立者。對於軍人的尊重與到底是那些人執政並不相關。以〝國運不昌隆、中邪、生病〞來形容此不幸事件,除了喪失人性之外,真找不到任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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